我曾走遍天涯,城市像落葉那樣在我身邊飄過,我很想停下來,但背後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著我,-該回家了嗎?
這是回家一劇中,施易男最後悵然的獨白
因為受夠母親的過度關心、爸爸殘留下的家庭重擔,還有每日大小不斷、從未停止的口角,他選擇了離家出走。
離開了家,他走過不同的城市,不時隱隱感受姐姐的孤寂,他好想回去看看,可是卻怎麼回不了家!
因為,回家並不容易。
歡迎自己的不僅是家人溫暖的笑容,也許短暫的思念紓解之後,爭執又這麼著來,無論大到全家該怎麼用錢,小到今天衣服的顏色,都可能是引爆點,一觸即發糾葛多年的愛恨情仇,彷彿回家當時的溫情,只是如同伴手禮般,像到人家家裡作客的寒暄,這總是要的嘛,雖然誠摯確有賞味期限。
地址,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文字及數字組合。
路線,怎麼說都能記起幾條不同的路線能夠到家,有趕時間的路線,有優遊自得的路線。
鑰匙,一直都在身上。
可是要回家,怎麼都覺得舉步維艱,心情沉甸甸,這條路好漫長好漫長。
真正漫長的是,不是看得見的距離,不是從台北到高雄,而是心裡的距離。
想愛又怕陷入更深的失望,想停泊卻又不知此時此地是否風平浪靜?
最近小燕子離家個把月,大嬸從一開始秉著開明尊重到驚慌失措,因為小燕子真走了,輾轉從朋友那兒拿來的電話也停話時,大嬸才知小燕子真想走了,他本以為小燕子祇是鬧鬧脾氣,身上沒錢就會回來了。可是沒帶走一毛錢的小燕子,硬是從5月中離家迄今,就沒回來。
大嬸才明白小燕子是在鬧脾氣,只是這回是真鬧起脾氣,他決心自立門戶,離開這個家了。好強的大嬸,在電話那端數落著小燕子種種舉止,在將近一個小時,起初,我真有耐性,因為大嬸身體不好,有癌症在身,這讓我想起爸爸,我明白大嬸的擔憂不是無來由的,只是在大嬸反覆說著小燕子的錯,我忍不住了,尤其當大嬸提到他有癌症,擔心自己若有不測,那麼小燕子和自己該怎麼著?我終於開口道,大嬸這是個機會去修正自己和小燕子的互動,真心接納小燕子的種種,不再強求小燕子學東學西,或者即使小燕子一時心軟回來,他還是會再走的。因為即使勉強他回來,雙方還是會吵,吵完了小燕子還是要跑。沒改變之前,別急著找孩子吧。
在電話那端,我說完,深深深呼吸,對一個重症病人說這樣的話,我其實不忍,大嬸和我爸爸一樣是癌症病人,我只要一有空就會去看爸爸,而面對同病相憐、念女心切的大嬸,我卻要這樣對大嬸說。
只是單憑藉情感訴求,是無法彌平爭執衝突帶來的傷害。
相反地,一再訴諸情感訴求,確是種控訴,用責任、倫理控訴,只會讓對方逃離,因為那太沉重了。
因為我也曾是小燕子,因著心軟,因著責任,更因著我是個基督徒(有時我真恨這個理由),尤其在我盡力做計劃付出卻樧羽而歸時,我失望好深,對家人,對自己。
我掛完電話,發現回家真是條漫長的路,不僅對小燕子,對我也是。
我並不會急著要小燕子回家,因為我知道我回高雄,是下了多大的決心。
在外漂流的小燕子她心也在痛。
我回家了,心甘情願的搬運了22箱行李,辭了很愛的工作,告別了眾多好友,損失了數十萬的薪水收入。
現在我仍在自我療癒,透過大嬸,他令我明白為人父母的心情__終究想著唸著的就是那個恨鐵不成鋼,不見得會聽進去自己的話,卻是不折不扣的骨肉,也令我知道父母的極限__要他們改變已經定型的行為模式,好難,因為他們也是上一代家庭不良互動的受害者。
現在我回家了,雖然這半年,我經歷了抓狂、傷心、失望種種複雜的情緒,但我看著生命在倒數計時的父親,我確信我愛他,也珍惜和他相處時日。
因為我明白了回家的意義。
我真正回到了家。
是福音的大能令我明白,回家並非理所當然,若沒有耶穌的愛,家庭必定支離破碎。
你們不要想我來是叫地上太平;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,乃是叫地上動刀兵。 因為我來是叫人與父親生疏,女兒與母親生疏,媳婦與婆婆生疏。 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裡的人。 愛父母過於愛我的,不配作我的門徒;愛兒女過於愛我的,不配作我的門徒; 不背著他的十字架跟從我的,也不配作我的門徒。
我感激現在我還來得及去背起自己的十字架。
回家,薩爾瓦多米紐慶(SalvadorMinuchin)提到歸屬關係是具有侷限性及可能性的,一起生活,雖然侷限的我們,但也豐富了彼此,家庭生活確實會侷限我們的自由,但也提供了個人幸福和實踐生命的潛力。當他面對家庭個案時,他看見的不是個別個人的問題,例如冷酷的父親、嘮叨的母親,無助的孩子,他看見的是一個拼圖,每個個體自我在這個拼圖裡面定義彼此,整體也定義了自我,就像一個頭尾相連的連環扣。個體豐富了整體,將整體也豐富的個體。
我禱告著,有天小燕子會回家,也會重新定義了自己、大嬸,還有整個家庭。
總有一天,會回來的。
嗯,總有一天。
這是我的禱告,也是我為自己及家人的禱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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